016-他鄉的誘惑和皮蘭德婁的故事

最近因為良心不安, 覺得對不起自己過去在義大利文上的努力, 又因為沒有買新書, 所以把以前的書再挖出來讀. 通常我的舊書每年都會送去圖書館, 唯獨義大利文書我從沒送走, 頂多送給學義大利文的朋友. 所以我有好多舊義大利文書可以重看. 然後大部分重看都還很像新書…… 原因是, 以前也沒完全看懂過. (所以沒送走是對的, 還有因為台灣買不到義大利文書, 而網路訂運費太貴)

這次讀的書是六年前在羅馬上過一個一周語言班時買的. 當時我特別跟老師說, 我希望多閱讀義大利文書, 因為我們這邊也沒有機會講義大利文, 只好多讀書. 但是我不太有耐心讀小說, 我說我很喜歡Natalia Ginzburg的《Carlo Michele》或是《La Città e la casa》這類書信體的小說. 老師跟我談一談之後, 她給我開了幾個作者, 其中一個人就是今天要分享的這段文的作者Dacia Maraini. 後來我在羅馬的書店找到她的書（很容易找到）, 覺得《La seduzione dell’altrove》我滿喜歡. 這是一本關於旅行的文集. 

Dacia Maraini從襁褓時期就開始在旅行, 她說旅行像是她的家族病──她的祖母年輕時曾離家獨自跑到波斯國度去為的就是旅行的自由, 也不管女子在那裏旅行的危險. 然後是她母親這邊也是父祖輩遠渡重洋從智利跑到義大利, 後來她的父母相遇, 也帶著剛出生的她從西方跑到東方, 而她自己又到過許多地方去. 

Dacia Maraini現今85歲（2022）, 去年底義大利總統Mattarella表示不想再續任時, 有人在候選人名單中加入了Dacia Maraini和其他著名的義大利女性, 為了要挑戰義大利總統人選一向過度重男輕女的現象, 不過後來奇怪的是, 原來的Mattarella竟然又被投票連任. 我聽到一個播客主很失望地說, 總統向來沒有連續兩任的傳統, 但從上上任的Napolitano開始破壞傳統, 這次的Mattarella又連任, 他對這種結果感到失望, 所以那集節目他破例講了跟語言無關的事. （不過失望歸失望, 身為外國人的我, 覺得總好過那個可怕的前前前總理Silvio Berlusconi, 因為他也一直想要當總統, 後來歐盟政府有暗示不希望他參加.）

好, 不相干的廢話就此打住, 我要來分享這段出自《La seduzione dell’altrove》的文字. 書名很清楚, 就是"他鄉的誘惑”, 沒別的意思, 因為這本書講的就是旅行. 這段文出自與書名相同的第一篇文章, 有點像是自傳性的開場. 我喜歡在後段她提到皮蘭德婁的故事: 〈火車有鳴笛〉,  以及這故事給她的想法. 所以要來紀錄這段文字. 以下就是那段內容 (其實是兩段, 我這次是很老實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打不是上網拷貝貼):

(…)

Una delle poche cose certe è che viaggiando si allunga il tempo. Non c’è cosa che restringa lo spazio vitale come la ripetizione dei gesti, delle abitudini. Ricordo un racconto bellissimo di Pirandello che si chiama: Il treno ha fischiato. Si narra di un impiegato, un mezze maniche, il quale dopo cinquanta anni di lavoro accanito, un giorno si accorge che il treno ha fischiato. Il treno che passava vicino all’ufficio fischiava ogni giorno alla stessa ora, ma lui non se n’era mai accorto. Le sue giornate erano talmente uguali a se stesse da avere inglobato quel fischio come fosse una parte della normalità quotidiana. Sollevando la testa dal tavolo si rende conto di avere raggiunto la vecchiaia senza avere mai vissuto. Probabilmente è la morte stessa che ha fischiato, per rammentargli di avere troppo indugiato su quel tavolo, senza essersi mai interrogato sul senso di ciò che stava facendo.

Il tempo delle abitudini appare eterno, ma nel ricordo ha la durata di un attimo. Il tempo delle diversità, dei pericoli, del nuovo e dell’inaspettato appare al contrario breve e fuggevole. Ma visto di spalle, si allunga all’infinito. La contrazione è data dalla ripetizione e dalla mancanza di sorprese, buone o cattive che siano. La dilatazione esplode dalle sorprese inattese, dagli incontri imprevisti, anche, perché no, dalla paura del futuro e dei suoi trabocchetti. (…) 

da《La seduzione dell’altrove》di Dacia Maraini （BUR, Rizzoli）

譯文：

"旅行會拉長時間, 這是少數可確定的事. 也沒有一件事像重複的動作和習慣那樣能壓縮生存空間. 我記得皮蘭德婁有一個很好的故事, 名稱叫做〈火車有鳴笛〉. 那故事說的是有個低階的受雇者, 持續不斷工作五十年後, 有一天他發現火車竟然有鳴笛. 那火車天天在同一個時間鳴笛經過他的辦公室附近, 但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他每天過的日子相同到把那火車的笛聲吞噬的像是尋常每日的一部分. 他從桌面抬起頭來才發現已經日趨年老而卻沒有真實的生活過. 也許死亡也曾鳴過笛, 提醒他太過專注在那個工作上, 而不曾質疑過他所做的事情有何意義.

日常習慣裡的時間看似永恆, 但在記憶中卻只維持一瞬間. 在變化中、在危險時、在嶄新時刻以及沒有預期時, 時間似乎是相對的稍縱即逝. 但回過頭來看, 他卻無限延伸. 這樣的伸縮來自於重複和驚奇的缺乏, 不論是好是壞．而擴展是來自於沒有預期的驚奇, 來自於不期而遇, 甚至, 也可以是對未來和其中的陷阱的恐懼．” （譯自Dacia Maraini：他鄉的誘惑）

以上就是我翻譯那兩段文字的內容．第一段是皮蘭德婁的故事, 第二段是作者的評語．我就是覺得那故事很有意思, 很像我每天通勤上班, 每天我都會對窗外的景色感到有趣, 我會注意到汐止火車站前方的大尖山, 每天都有不同的景象, 山腰上的別墅群時有時無, 有時被雲霧完全遮掩．我常會拿起手機拍攝, 但對同樣是天天搭車的人, 甚至住在那裡的人, 很多人就從不曾注意到山景的變化．或者我拿這段時間來閱讀, 聽義大利文, 竊聽別人講話（近年因為手機已經很少人聊天了）對我來說, 每天搭車非常有趣, 時間很充裕．

我剛認識的字詞：

mezze maniche, mezzemaniche

原來是指袖套, 早期有很多辦公室僱員都會戴袖套, 以防止墨水弄髒衣袖．通常需要用到這個東西的僱員階級都不高（高官哪需要怕墨水弄髒衣服呢？派下面的人去處理就是了）所以這個詞後來變成的低階僱員的比喻詞．